李村大集何去何從?這是一個糾結了多年的話題。但，糾結終就要有選擇，這個始于1892年、存活在河底，并與現(xiàn)代城市商圈生息與共若干年的傳統(tǒng)集市將做出最后的抉擇——從目前獲得的消息看，李滄區(qū)將對李村河中游進行整治——從青銀路以西到君峰路約3公里的李村河中游恰是李村大集的所在地，整治工程預計投資3.9億元，將進行截污、防洪、景觀綠化、橋梁工程等，恢復成一條景觀河。河底的“天天市”將搬走，120多年歷史的農(nóng)歷逢二逢七集將會被保留下來。

小本生意人忙年中盤算新計劃

張家四兄弟的香油鋪子就在這種何去何從的糾結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這家香油鋪在李村大集東側，在河道北側就能看到“張永芳香油坊”、“張永嶺香油鋪”、“張永喜香油工作部”等幾個簡陋牌子。這幾個牌子養(yǎng)活了張家四兄弟，老大、老二、老四在李村大集常年開鋪，老三則在沙子口扎營，農(nóng)歷逢二、逢七李村大集時，他又會回來和兄弟們一起賣著他們祖?zhèn)髅刂频南阌汀?/p>

臘月二十二，這是春節(jié)前倒數(shù)第二個李村大集，上午10點以后，這里的人氣迅速膨脹，“脹”得趕集人拔不動腳，小孩子不得不坐在了大人的肩膀上。張家兄弟舀起一勺賣了三十多年的香油，濃濃的油香撲鼻而來，攤前擠著一堆笑呵呵的老人，手里捏著已經(jīng)算好的香油錢——都是老顧客，交錢即刻走人。

“快過年了，夠忙的……聽說，這次大集真要搬啦?”一位老顧客接過香油瓶問了一句。“是啊，這次真要搬了……我們打算3月底在新建的市場重新開張……”張家媳婦笑著接上了話，“說了這么多年，這次算是安下心啦。臘月二十七再賣一集，過年合計一下新鋪子的事兒，拾掇拾掇重起爐灶。”

這一問一答引起眾人的七嘴八舌：“重慶中路、青山路交界那片建了一處綜合性集貿(mào)市場，上面掛上了‘李村集貿(mào)市場’的牌子。”“有一次，市規(guī)劃局局長上線，說是李滄區(qū)正在論證中。有沒有看到具體方案?”“有人說，開春就整治河道，會給大集留地兒嗎?”……在向陽路橋西側、河道北側的土產(chǎn)、五金區(qū)域，安鑫寶、馨怡興等綜合土產(chǎn)店與張家香油鋪一樣，也在打算著春節(jié)后的“生意經(jīng)”。

一家土產(chǎn)綜合店店主整理著大大小小的五金件，順手點了一支煙，“搬吧?確實擔心把老主顧搬走了?，F(xiàn)在小本買賣不好做，有這個大集撐著，起碼逢二逢七有人來逛。搬了，是不是人氣也會跟著去?難說。不搬吧?這兒也確實不安全……就說前兩年，臺風從青島還是擦肩而過，也就幾十分鐘，店門口就是汪洋一片，我這兒毀了不少貨。到了汛期，我們最關心的是天氣預報，一有大雨，就大包小包地搬家，晚上幾步，就是水上漂……事后想想，真像是演電視劇。”

橋頭上，看風景的人再看大集一眼

在臘月二十二那天，與張家香油鋪子一樣忙碌的，還有不遠處向陽路橋上站著看風景的人，其中不乏舉著長槍短炮的或?qū)I(yè)或業(yè)余的攝影愛好者們。他們排在橋頭上，一邊端詳著橋下川流不息的人潮，一邊回放著捕捉到的鏡頭。“大集要搬了，拍兩張留個紀念。”一家老小將剛買的福字找了個空地放下，找人幫忙拍了幾張全家合影。

“逛集的有大學教授，也有外來務工的，有社區(qū)大叔大嬸，也有年輕一族……有人說大集是延續(xù)百年商脈的一個文化符號、農(nóng)耕文化在城市化進程中的一份難得印記，有人則認為大集是城市管理中的一道傷疤、一個頑疾……李村大集像是一塊多棱鏡，你看你的景象，我看我的景象。什么是大集的最好出路，很難說清楚。”一位熟悉李村大集的攝影愛好者告訴記者。

“平常逢集時，來逛的多是來買便宜貨的，也有些人來批發(fā)小商品，拿回去賣。進入臘月門，隨著城陽、嶗山、即墨等地‘追’著年集做買賣的商販集合到李村大集，賣春聯(lián)、福字、燈籠、香燭、榼子的多了起來，大集就有了傳統(tǒng)的味道。”這位攝影家基本逢年集就趕，“成排的春聯(lián)紅彤彤一片，既有一種鄉(xiāng)土氣息，又有一種兒時記憶。來這里，不是為買東西而買東西，而是從逛中找與眾不同的樂子，看與城市生活不同的風景。”

據(jù)記載，早在明代后期李村就是聲名遠播的集市重鎮(zhèn)，李村大集之豐富，當?shù)厝朔Q：“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其次，還在于農(nóng)村集貿(mào)文化與城市商貿(mào)文化同處一地的共融景象——大集早已演變?yōu)橐粋€日?；霓r(nóng)貿(mào)市場，成為不少人每天的生活依賴，消費者們可以在集上買到物美價廉的貨品，商戶們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以集生存。還有，民俗研究者將大集呈現(xiàn)出的原始、老舊的生存狀態(tài)歸結為鄉(xiāng)愁在城市生活中的物化標記。

在被賦予文化地位的另一面，這道“風景”又雜糅著諸多不和諧的因子：大集上，有持證的常年攤位，也有逢集臨時搭起的攤位，甚至，鋪上一塊布就可以吆喝叫賣，有人稱這里是“二手貨市場”，貨品真真假假難辨虛實;大集上生存下來的“老字號”屈指可數(shù)，即使是有些年代的老鋪子，經(jīng)營者也做得比較低端，維持基本生計而已，與其他城市濃縮歷史情感的文化地標相比，此處顯得有些粗放……在政府部門參與的關于城市規(guī)劃建設和管理的各種公開答疑中，李村大集的臟亂差總是被聚焦的話題。

情與理的權衡，考驗管理者的智慧

在臘月二十二，李村大集周邊的交叉路口，車輛與人流混雜一處，每個路口有一到兩位交警疏導交通，但是，道路的先天不足暴露無遺，來來往往的車輛還是在橋上堵成了疏通緩慢的疙瘩。“每逢大集，這里就是最大的堵點，到了年集，更是堵上加堵，只能加大人力。”一位交警在交班時一臉疲憊，“大集確實有意思，沒事時，也喜歡逛逛，但，大集周圍堵得實在厲害，小事故頻發(fā)。”

居民李先生自從買了中海國際社區(qū)的房子，才體味到生活在大集周圍“痛與樂并存”的感覺。

“買東西確實方便、便宜，可是出門就堵，攤販鬧哄哄的，確實鬧心。我已向多個部門反映過，河道本來就是防汛的通道，大集天天窩在河道上，絕對有隱患。有關部門應該權衡利與弊，采取一定的措施。”李先生對李村河上游非常羨慕，“李村河上游現(xiàn)在整治得像畫一樣，中游卻是臟亂差，懸殊太大了!”

就像李先生所說的利與弊的權衡，政府部門同樣“糾結”其中。在與相關部門的多次接觸中，騎虎難下的聲音不絕于耳：

“農(nóng)貿(mào)市場設在河道上不符合相關規(guī)定，存在著嚴重的防汛隱患，在大集去與留的定奪上，這種說法確實是有‘理’可依。但是，百年大集累積了各種情感，而且不少人以此為生計，因此，當‘理’遇到‘情’時，砝碼放在哪一方都會引發(fā)質(zhì)疑。”

“整治李村大集如果選擇小打小鬧，根本無法解決存在的問題。也有人建議改成類似清明上河圖的特色文化集市，僅河道整治就得有數(shù)以億計的投資，再加上附屬商業(yè)設施的建設，投資數(shù)額可想而知。而且，其一，商販還是需要搬出河底，其二，河道兩側的房屋又該如何處理……如果建好了，誰又能保證人氣還是這么旺?現(xiàn)在，在電商的沖擊下，實體商業(yè)的經(jīng)營狀況不容樂觀。動大集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絕非動動嘴皮那么容易!”

“當年，即墨路小商品市場退路進市，結果，人氣退沒了，動了李村大集，會不會也傷了李村商圈的商脈?如果不動，隱藏在其中的隱患防不勝防，比如說防汛、治安和群眾的生命安全等問題都有可能發(fā)生。一到汛期，一到逢集，與大集相關的人，誰不繃著一根弦!”

從種種“喊難”的聲音中可以看出，部分市民微觀的情感寄托與城市管理者宏觀的決策定位，在李村大集上呈現(xiàn)出“情”與“理”相遇的矛盾。由此，李村大集怎么動?一直考驗著管理者的智慧。(青島日報/青報網(wǎng)記者 張華 文/圖)